花几千元就能“拿证” 高考志愿填报市场乱象调查
全国各地陆续发布高考成绩，志愿填报成了考生和家长关注的“头等大事”。理想与现实，兴趣与就业，孰轻孰重，如何选择？近年来，越来越多人“求助”志愿填报服务。
艾媒咨询数据显示，88.1%的高考生愿意选择高考志愿填报服务；2022年中国高考志愿填报市场付费规模为8.8亿元，预计2023年达9.5亿元。
火热的高考志愿填报服务市场下，催热了为考生“出谋划策”的高考志愿填报规划师(以下简称“高报师”)。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调查发现，许多教育培训机构推出了高报师的考证服务，花几千元就可以获得相应证书，报考条件甚至仅需满足“大专及以上学历”“年满18周岁”即可。
高报师证书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一证在手”就可以帮高考生规划填报志愿了吗？
花几千元就可以获得的一纸证书，并不在认证之列
社交平台上，不少机构针对“高报师”培训考证，打出了诱人的广告语：“教你一个月成为高薪职业”“目前市场对于高报师的需求飞速增长，且高报师门槛不算太高，适合做副业赚钱”等。
记者随机联系了两家机构进行咨询。其中一家机构负责证书报考的工作人员介绍说，高报师证书分初、中、高三个级别，年满18周岁即可报考，“如果是研究生学历，还可以越级直接考高级证书，级别越高认可度越高”。
在他向记者展示的证书图片里显示，该证书为中国商业联合会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颁发的专项技能证书。“一年有4次考试机会，均为线上报考，线上学习。”该工作人员称，考证并没有个人报考通道，需要通过他们这样的授权机构统一组织报考。
“三类级别考证培训费用差不多，考高级证书是1480元。报名后会给你发题库教材资料，考前7-10天会给大家发精准的题库，考试合格了就可以发证了。如果下个月就着急用证书，也可以参加月底考试批次，不耽误接下来使用。”
他还向记者展示了部分网课学习视频，内容包括“专业和学校到底哪个更重要”“什么样的城市值得去”“从硕博点看学校的优势专业”“新高考赋分制如何算分”等。
“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自行安排学习，认真看一下基本都能考过。”另一家考证机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高报师考证并没有学历和专业限制，每个月都有安排考试批次，“报考费1200元，先支付500元定金，证书出来后在官网查询没问题了快递寄给你，收到证书再补齐尾款”。
该工作人员称，拿到证书后，需要自己找工作，但工作并不难找。“刚接触高考志愿填报的话，是不会让你上来就接单的，上班的地方前期应该都有老师带着”。
天眼查数据显示，我国目前共有1850余家名称或经营范围含“志愿填报”，且状态为在业、存续、迁入、迁出的志愿填报相关企业。这其中，80.4%的相关企业成立于1-5年内，成立于10年以上的仅为2.8%。
志愿填报机构蜂拥出现，新风口下，拿到一张高报师证书似乎并不难，甚至没有什么门槛。
事实上，记者注意到，高报师证书及发证单位有多种，较为常见的发证机构有中国商业联合会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职业人才技能认证中心等，等级分为初级、高级，也有证书显示职业名称为“高考志愿报考师”。
但在上述发证机构官网上，却查询不到高报师相关培训信息。记者查阅人社部公布的《国家职业资格目录(2021年版)》发现，高报师并不在其中。人社部有关司局负责同志曾就公布《目录》答记者问时称，严格落实《目录》，目录之外一律不得许可和认定职业资格。
这也就意味着，高报师这一职业及其认证证书，并未获得国家认可。
不过，刚经过培训考试成为一名新手高报师的王倩(化名)称，“一些职业考试一开始也不是由国家统一组织的，是因为考试人数并没有达到标准要求。但接活儿是不愁的，也可以在机构做兼职，高报师需求量很大”。
她告诉记者，通过她可以报名参加资深高报师的线下培训班，分为“实战班”和“变现班”，培训费1.2万-1.5万元不等，“如果是变现班，就可以跟着老师做项目，有资源对接给你。初学者接一单大概可以分到500-1200元不等，如果有经验了独自接单，有的老师一单能收入3万元左右”。
高报师乱象丛生，教育部门提醒考生和家长不要轻信
王倩参加的培训班是一名资深高报师开设的线下变现班。这其间，她正在和10余名新手高报师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做项目”。“两天的线下课，老师会带着分析报考机构里的真实案例进行练手，上手会很快。新手也不用担忧，因为你将来要接志愿填报任务时，最后的单子会有老师做审核。而且学完之后你会发现，掌握一定规律和方法后，就不会出现滑档的情况了。”
她还告诉记者，参加线下变现班培训的学员来自不同职业和不同年龄段，“这一职业主要靠接单训练，可以跟着资源好的老师做项目，也可以找志愿填报机构挂靠，进行分成。机构招聘一般要求1-2年经验，可以先跟着老师做项目攒经验”。此外，她说，也可以售卖填报卡和招募学员参与高报师培训考证拿提成，增加自己的收入。
一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对记者说，包括高报师在内的高考志愿填报市场，其实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乱象丛生：每年都会有不少新手高报师加入行业，但大部分人坚持不到一两年就离开了；有的为了树立品牌权威，甚至在宣传上造假，声称有多年报考经验；也有很多高报师在使用大数据工具辅助填报志愿，却并不了解数据背后的逻辑……
“但回归实际情况，有一纸证书，有相应培训，总归是对行业有一些关注了。”在他看来，如今高考生和家长对志愿填报了解越来越深入，一些没有多少经验的高报师很容易被家长察觉。
“当然行业里也有一些优秀的、资深的高报师，但实际上，他们服务的高考生的数量是固定的，往往100人左右，可能早早地在高三第一学期甚至高中一二年级就被预定了。”他坦言，每个行业都是好的机会留给优秀的人，“如果现在再临时找高报师，一般会是那些短期培训后快速上岗的高报师了”。
他也观察到，能专注在高考志愿填报这一细分行业多年的人员、机构和企业屈指可数，“要么就是也做学科培训、艺术培训，到了高考季，赶一个热度，他们能有什么行业经验或专业经验呢？”
在他看来，如果真的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高报师，是需要逐年进行经验积累的。“比如说像每所大学的招生章程，我们至少要把排名前200的学校招生章程看3遍，找出重要的内容；各省招生政策，了解规则后，还要了解专业近几年的发展情况和不同大学的优势学科等。”
这两年，高考志愿填报市场火热，越来越多“手忙脚乱”的高考生和家长开始付费寻求高报师帮助。
据媒体报道，近日，湖南长沙天心区法院判决了一起填志愿引发的合同纠纷案。一考生家长向某教育咨询公司支付士官报考指导培训费用5万元，根据其提供的方案填报了高考志愿却没有被士官学校录取。法院判决机构退回全部费用。
6月25日，教育部在发布的高考志愿填报“十问十答”中强调：社会上一些机构或个人开展的各类志愿填报咨询活动存在政策解读不准确、信息提供不真实、费用收取不规范甚至诈骗等问题，提醒考生和家长不要轻信。此外，还存在有机构或个人以所谓的“权威专家”“内部信息”等名义开展虚假诈骗活动，提醒考生和家长提高警惕，严防被骗。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孟佩佩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06月27日 07版